旅游最终我也没去。

电话里班主任委婉地询问着爸爸的职业，他尴尬地语塞。

时间太短了，他还不知道如何编出一个新的谎言。

最后是我夺过了手机：

「老师，对不起，是我骗的你。

「我撒谎了，不配做品德优秀的三好学生，旅游的奖励不该给我的。」

「程莲同学……」

班主任老胡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
我挂断了电话，又关了手机。

旅游而已，不过是去趟北京。

有的是机会。

免费的蹭不到，大不了以后我赚了钱自己带老爸去。

「小莲啊，今天爸不去就好了。」

平日喜欢吹牛的爸爸低下了头。

带着藏不住的歉意，全无半点平日嚣张的模样。

「没事儿，我本来就只是想带你去北京的。」

本命年去天安门看升旗是爸爸的心愿。

有次他喝醉的时候说过：

「要不是有事耽误了，老子上个本命年就去了。」

一道题会有多种解法，一样的人也会有不同的活法。

区长爸爸是很威风。

不过他儿子的成绩还是排在了我的后边。

瞧着看吧！

老天爷不会把所有的奖品都给一个人的。

……

郊区的中学也联系到了我。

那边挂着重点的名头，因为才考出了一届，招生能力跟市里的学校比差多了。

「程莲同学要是到我们这边念书，入学奖两万，三年食宿全免。

「今后只要能在市里拿到名次，每年还会继续提供优渥的助学金。」

我仿佛看到了一条致富路。

学习是我最有把握的事。

远离市区，认识爸爸的人必然会少很多。

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。

跟着郊区领导去学校办手续的时候，我正好遇见了旅行归来的班主任。

老胡有些生气。

她又要给我爸打电话。

手机被我抢了下来：

「老师，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，你就那么不相信我吗？」

「程莲，你这是在拿自己的未来在赌。

「他们是不是给你钱了，是不是钱已经被你爸拿走花掉了？」

「老师，你还记得我之前交的作文吗？」

那篇关于我爸的引起轩然大波的作文后来被我邮寄到了编辑部，登上了作文选。

胡老师皱着眉，显然她毫无印象。

她应该只记住了陆云骁获奖的作文。

人生的路，始终要自己来走的。

好几个要好的同学听说我要去郊区读书，都很不舍。

她们一个个地来，我爸也察觉到了异样。

银行的短信帮他解开了谜团。

「啥叫助学金啊，为啥这个账户会平白无故给我打钱啊？

「还有，你不是考上了区里的重点初中了吗，怎么联系我的都是郊区的学校呢？」

「反正初中是义务教育，在哪里念都一样的。」

爸爸听不懂我的解释。

高大的身躯矮了下去，坐在一旁沉默不语。

老旧的风扇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，是这个屋子里唯一的声响。

「爸，你都说我是文曲星转世，在哪里念书都是一样的。

「郊区食堂可好了，我还有免费的饭卡，而且听说那边的屋子里都有空调。」

努力回忆着招生办的话，将他们给我描述的美好传递给爸爸。

我越说越兴奋，简直不像是要去念书，更像是准备去度假。

「以后等你来开家长会的时候，我就能拿饭票请你去吃食堂了。」

微热的泪滴坠到手背上。

「小莲啊，都怪我给你丢脸了。」

沉默的男人终于出了声。

他似乎下定了决心，声音带着颤抖：

「爸以后好好找个营生，不干那些事了。」

他真的能不干……就不干了吗？